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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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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夜趙世禛不去理會別的事情,只在房中照看著闌珊。

她睡到半宿醒來一次,嘴裏含含糊糊地嚷著什麽圖紙之類。

趙世禛紅著雙眼,忙在她耳畔輕聲說已經找到了,闌珊似懂非懂,可大概是聽出他語氣充滿安撫之意,她呆看了趙世禛片刻,便握住他的手,重又睡了過去。

子時過的時候闌珊突然發起燒來,額頭滾燙,呼吸粗重。

高歌還未睡就給趙世禛叫了去,即刻來到外間,喚了幾個錦衣衛來,吩咐道:“王爺的命令,叫立刻把這濟州城最有名的大夫都叫來。”

錦衣衛們還以為是趙世禛如何,只是還未等問,高歌又笑瞇瞇地說道:“大家的嘴都嚴一點,叫來的人也是同樣,要是有什麽奇怪的消息傳出去,王爺這邊不好交代的。”

能在北鎮撫司當差的自然都不是蠢笨之輩,即刻有機敏的人會了意,當下忙肅然領命。

如此一直鬧騰到天亮,闌珊的燒才又退了下去。

趙世禛熬了一宿,眼睛都有些紅了,但看她安安穩穩睡著,臉色雖還有些憔悴,卻不是昨晚上跟放在火上烤似的樣子了。

當看著窗欞紙上泛出的金黃色的日影跟她恬靜的睡容,趙世禛竟有種劫後餘生之感。

等闌珊醒來,卻發現已經是人在馬車之中。

原來她已經昏睡了整天,濟州城這邊的事務處置完畢,榮王已經要回京覆命了。

“殿下?”闌珊睜眼的瞬間,正對上趙世禛凝視的眸子。

目光相對,趙世禛向著闌珊一笑:“醒了?覺著怎麽樣?”

闌珊眨了眨眼,怔怔地問:“我沒事啊?我是怎麽了?”

她說著就想爬起來,趙世禛半跪而起,小心將她半抱半扶著起身。

闌珊這才覺著有些頭暈,突然間想起圖紙的事情:“我畫的圖……”

昏迷中聽到的話早就忘了。

趙世禛嘆了口氣:“你放心,已經找到了,是元斐胡鬧,偷偷拿了去沒有告訴人。我已經訓斥過他了。”

他說到這裏,看著闌珊因為消瘦而顯得越發大了的眼睛:“不過,想來該狠狠打他一頓才是正經。”

闌珊聽是趙元斐的惡作劇,先松了口氣:“我很擔心是我沒有畫完,是做夢呢,這就太好了。”又聽趙世禛說要打元斐,忙道:“殿下不要這樣,小孩子沒輕沒重是有的,你別打壞了他,或者打怕了他,都不行。”

趙世禛聽她碎碎念著,不由無奈地一笑:“頭還暈嗎?來,靠在我身上。”

他換了個動作,讓闌珊小心地靠在自己肩頭:“本來想讓你在濟州多歇息幾天再動身,奈何京內催的緊。”

闌珊忙道:“別耽誤了正經事!殿下怎麽不自己先回京呢?不要管我的。”

“胡說。”趙世禛語氣一沈。

闌珊轉頭看看他,見他真不高興了,便不言語了。

趙世禛看她垂著頭,隔了會兒才道:“我不是說你,只是不想你不把自己當回事兒。還有,趙元塰逼你吃藥,你怎麽不跟我實話實說?”

闌珊微震:“啊……是小葉告訴殿下的?小葉呢?”又道:“我、我只是怕殿下擔心,其實那藥沒什麽的。”

趙世禛欲言又止,只說道:“飛雪暫時不跟我們同行,她的情況跟你不一樣,你是體虛,她是功散,需要恢覆一陣。”

“我聽高大人說過一些,就是說小葉的武功會有不妥嗎?”

“嗯。”

闌珊有些難過:“是我連累小葉。”

“你再胡說!”趙世禛皺眉,“什麽連累不連累,要真說連累,這次你豈不是因為我?”

闌珊眨了眨眼,突然笑了。

趙世禛詫異:“你笑什麽?”

闌珊卻笑而不語:“沒什麽。”

趙世禛喝道:“明明有什麽,到底怎麽了?”

闌珊才說道:“我本來以為殿下會怪我又鬧出事來,不過殿下倒是提醒了我,這次不是我自己惹事,是因為殿下的緣故啊。”她的臉色竟有些許狡黠,“所以殿下怪不到我了。”

趙世禛語塞,給她這幾句弄的又好氣,又好笑:“呵,本王以為是怎麽樣呢,值得你這樣高興。”

闌珊放了心,舒展了一下雙腿又問:“大皇子那邊,沒有消息嗎?”

趙世禛道:“嗯,派人追蹤呢。”

闌珊瞇起眼睛,靠在他懷中的感覺滋味又有不同,讓她心裏又甜蜜,又安穩的想睡,又舍不得睡。

想了半晌突然記起一件事情,便道:“對了,我還有一件事告訴殿下。”

“是什麽?”

闌珊道:“給大殿下畫圖的時候,他胡言亂語的……我、我心裏不高興,又加上不想就乖乖地給他畫出來,所以……在最後畫山脈的時候,我把一條路給畫反了。”

趙世禛雙眸微睜,並沒言語。

闌珊有些忐忑:“我這麽做對嗎?”

頃刻,趙世禛長長地一嘆:“小舒做什麽都對。”

闌珊意外:“真的?若我做錯了,殿下得告訴我。”

“當真的你做什麽都對,”趙世禛把她抱緊了些,“只有一件,以後你得愛惜自己的身體,沒有什麽比得上你重要。”

這些話闌珊實在是太喜歡聽了,心裏忍不住甜滋滋的,卻道:“才不是呢,當然是圖重要。”

畢竟那圖若真跟寶藏相關,可是傾國的財富,自然隨便一樣東西都是世間至寶。

趙世禛笑著一嘆:“你啊,可真是個傻子。”

“那,”闌珊回頭看他:“殿下不喜歡傻子嗎?”

“當然……”趙世禛唇角情不自禁地飛揚,低頭在她唇上輕輕地親了親:“只喜歡你這個傻子。”

中午時候,馬車在客棧前停下,侍從們打點中飯。

趙世禛才下車,六皇子就跑過來,規規矩矩行禮:“五哥!”小家夥一個人在後面的車上,雖然有些委屈,卻不敢說。

因為他之前的惡作劇,讓趙世禛很不喜歡,便淡淡地應了聲。

趙元斐也看出來,他雖人小,卻很機靈,當下只問:“五哥,那個人……舒丞好些了嗎?”

趙世禛這才說道:“略好些了。”

“五哥,我想、我想當面跟舒丞道歉。”

趙世禛很意外:“是嗎?”

“是真心的。”趙元斐有些不安地看著趙世禛,“我真的知道錯了。”

趙世禛聽到這裏,便道:“你若真知道錯,我也放心了。她在馬車上還不能下來,你去吧。好好說話。”

“是!五哥放心吧。”

趙元斐答應了聲,便拔腿往那輛馬車上跑了去。

侍衛將他抱起放在車上,趙元斐推開車門爬了進去。

闌珊還以為是趙世禛去而覆返,微笑著轉頭一看卻是他,忙斂了笑,起身要行禮。

趙元斐道:“你別動,留神有什麽不妥。”

闌珊半跪著,向著他拱手道:“殿下怎麽上來了?”

趙元斐打量著她:“你好些了嗎?”

“是,已經無礙了。”

趙元斐見她臉上並無血色,語氣雖平穩但也透著些虛弱,便道:“之前是我胡鬧,你別放在心上,我向你賠不是了。”

闌珊大為意外,忙道:“實在不敢!”

車廂內一時沈默下來,闌珊垂眸,並不跟六皇子目光相對。

這個小家夥曾經看過她不顧體面抱著趙世禛且說那些話的一幕,闌珊心裏頗有些怪怪的。

趙元斐突然說道:“前方就是凜州城了,聽說為了照顧你,要早早地在城內安歇。”

闌珊不知他為何說起這個,就隨口應道:“是榮王殿下的恩典,其實、我不需要特別照顧的。”

“畢竟你身體要緊,也是應當的。”

闌珊很意外,這六皇子年紀小小,居然這樣體貼人,又這麽會說話,言哥兒也算是個伶俐的了,但是在待人接物上卻萬萬比不上。

正在思量,趙元斐卻問道:“舒丞,進了城內,你晚上跟誰一塊兒睡?”

這句更是神來之筆,闌珊懵懵懂懂地說道:“回殿下,下官自然是一個人睡。”

“是嗎?”仿佛是不信的口吻。

闌珊楞怔片刻,突然明白了趙元斐的用意:“殿下……”

她的臉上又有些窘羞而來的輕紅。

趙元斐卻仿佛沒看見,自顧自地說道:“我以前在宮內,都是安兒陪在我身邊睡的,現在出了宮卻是有些不方便,晚上換了地方,還是一個人睡,就忍不住有些害怕呢。”

聽著倒像是閑話家常。

闌珊不解,只好試著說道:“這個、或許可以……”

她正想說“讓一個內侍陪同”,趙元斐忽地道:“不如,舒丞你晚上陪著我睡吧?”

“啊?”闌珊很是意外:“殿下您說……”

男孩子細細的眉毛皺蹙起來,趙元斐凝視著她道:“怎麽,舒丞你不樂意嗎?或者,你還因為我先前的玩笑而記恨我呢?”

他的語氣裏透著委屈,說話間眼圈兒竟也紅了起來,仿佛闌珊不答應就是不原諒他,而他隨時準備掉眼淚。

闌珊看著小孩子委委屈屈的樣子,心中不由想起言哥兒,只覺著什麽都可以答應他,當即忙道:“下官、下官當然願意!”

“你可不要勉強,”趙元斐的小嘴撅了撅,吸了吸鼻子,道:“萬一你回頭就到五哥跟前兒告我的狀,說我逼著你怎麽辦?我可不想五哥生氣,我寧肯一個人睡。”

“不勉強,一點也不勉強,”闌珊楞怔之下急忙說道:“也實在不敢告什麽狀。能陪著殿下自然是下官的榮幸。”

“真的嗎?”

“真的。”

“舒丞你果然很好。”趙元斐驀地破涕為笑,他伸出小手,探出細嫩的尾指,“那咱們就說定啦,拉鉤。”

闌珊啼笑皆非,只好也伸出手指跟他拉了一拉。

等重新啟程之後,趙世禛問起趙元斐道歉的事情,闌珊只滿口地誇讚六殿下懂事之類,暫時沒有提別的。

這天果然如趙元斐所說,是早早地歇息在凜州城的,凜州知府大人親自出迎。

吃了晚飯,底下送了藥上來,趙世禛督促著闌珊喝了,又拿了蜜餞給她壓苦。

這些日子他也深知闌珊脾氣,她不大愛喝苦藥,但是有了蜜餞就不同了,因此每當她喝了藥後,都要塞給她一大盤子的蜜餞果子。

這一瓷盤裏的,便有蜜金柑,無花果,蜜餞紅果,糖楊梅,金絲蜜棗,以及各色果脯,簡直琳瑯滿目,應有盡有。

闌珊心滿意足地抱著盤子,先撿了一顆糖腌的梅子放在嘴裏,吸著那酸甜的味道壓住嘴裏的苦味,一邊思忖著要怎麽開口跟趙世禛說起白天元斐所提。

卻聽趙世禛問道:“好吃嗎?”

闌珊忙點頭:“好吃,殿下也嘗一個。”她忙也拈了一顆送過去。

趙世禛張口吃了,順便在她的手指上輕輕地咬了一下。

闌珊急忙縮手,便道:“對了殿下,先前在古庵那邊,江大哥他們發現我不在,指定不知著急的什麽樣子……現在他們回京了嗎?”

趙世禛道:“現在早就回京了,你不用擔心,你回到濟州之後,本王便派人回京報信了。”

闌珊聞言大喜,把盤子放在腿上,抱住他的胳膊道:“殿下你真是心細如發,辦事妥帖,令人敬服。”

趙世禛笑道:“很敬服嗎?”

闌珊笑道:“下官可是一萬個服氣。”

趙世禛其實不太喜歡這種蜜餞的味道,只覺著上面的糖太過甜膩,但糖吃過之後就只剩下了難以忍受的酸。

但既然是闌珊給他的,一時倒也不想扔掉,只聽了闌珊這句奉承的話,才似又多了幾許甜意。

此刻看著她有些清瘦的臉,雖然臉色不佳,精神卻還算很好。

他心中無聲一嘆:“回京之後,你不要去工部……”

闌珊嚇了一跳:“為、為什麽?”

趙世禛道:“你身子本就差,這樣一路折騰的,回去後當然要好好地調養一陣子。”

闌珊最近也常常覺著頭暈乏力,但是因為跟他同路而行,精神爽快,便不把那些小病小痛的當回事兒。

“那、那也行。”她遲疑著回答,又瞅趙世禛。

“你瞪我做什麽?”

闌珊終於道:“調養的話得多久?”

趙世禛皺眉道:“總歸要養胖一些。回去後,我重新撥一個人給你,他滿意了你才能去工部。”

闌珊忙問道:“小葉呢?”

“等她好了,你願意的話再叫她回去。”

把口中那顆酸梅子吐了出來,趙世禛瞥著她的櫻唇,唇瓣上還沾著些許晶瑩的白糖,他見她吃的那麽津津有味,很想上去也嘗一嘗滋味有何不同,但因知道她病愈之中,所以不敢輕舉妄動。

於是只很有分寸地低頭親吻她的鬢發,那香氣縈繞身側,正是他唯一貪戀的。

“小舒……”

“嗯?”闌珊吐出一顆梅子核,又去撿了一塊桃脯,這東西軟軟甜甜的,她很快吃了一塊,又跟趙世禛推薦,“這個好吃,殿下要不要也嘗嘗?”

趙世禛想要的根本不是這些東西,看著闌珊撥弄那些蜜餞,不由又喚道:“姍兒?”

闌珊的手一抖,差點把盤子都翻了,忙擡頭看他:“殿下?”

趙世禛笑道:“怎麽,不習慣我這麽喚你?”

闌珊嘴裏還含著一塊桃子脯,左邊腮幫子就微微鼓起,雙目又亮晶晶的,瞧著甚是可愛。

她有點遲疑的回答:“是、是有些。”

這個稱呼對她而言,不僅太過久違,而且意義太覆雜了。

趙世禛淡淡道:“溫益卿以前都是這麽叫你的吧,對了,還有鄭適汝。”

闌珊垂頭:“好好的怎麽提他。”

嘴裏的果脯突然有點不甜了,她急忙又撿了一塊糖漬的無花果,想著這該是足夠甜了。

正要送進嘴裏去,不料趙世禛將她鬢邊滑落的一縷頭發抿在耳後:“那……小舒願意我怎麽叫你?”

闌珊聽著他的問話,手一抖,那無花果又掉了回去。

“什麽、都好,殿下願意怎麽叫就怎麽叫罷了。”她羞的臉頰漲熱,手指在盤子裏亂抓了會兒。

趙世禛笑道:“那人前就還是叫你小舒,其他時候就也叫你‘姍兒’?”

闌珊咬了咬唇:“唔。”

趙世禛將她的臉擡起來,輕聲道:“那你呢?”

“我?”闌珊不解。

“你要怎麽稱呼我?”

闌珊眨了眨眼,終於道:“殿下……”當然得是這個。

“還總是殿下麽?”趙世禛卻有些不滿。

“那、那又怎麽樣?”闌珊有些無措,難道也跟他叫自己一樣,直呼他的名字?目前來說她還是不敢的。

“你……”趙世禛的目光描繪著她的眉眼,像是在思忖什麽,然後道:“你就跟元斐一樣吧。”

“六殿下?”起初闌珊還沒解這意思,想了想,眼睛驀地睜大了幾分:“什麽?這不行!”

趙元斐一向稱呼榮王為“五哥”,難道他的意思是叫自己也這麽稱呼他嗎?

這、這也太……又逾矩,又似乎有些太……親密了。

“怎麽不行?”趙世禛笑道:“又不是叫你當著千萬人的面兒,畢竟還不是時候。來,先叫一聲試試。”

闌珊渾身有些莫名的燥熱,嘀咕道:“總之不行。”

那一點藥的苦摻著蜜餞的酸甜,混合出一種令人難以形容的味道,五味雜陳的。

闌珊沒了吃東西的心思。

此刻天色已晚,窗紙上一片幽沈昏暗,入了夜了。

闌珊的心嗵嗵亂跳,慢慢地把盤子放在桌上:“我明日再吃。”

就在這時,門外響起輕輕地敲門聲,然後是一個侍從的聲音道:“舒丞,六殿下叫小人來問問,你什麽時候過去。”

闌珊差點兒忘了這件事。

趙世禛詫異:“去幹什麽?”

闌珊忙把白天的事情說了一遍,又道:“殿下,六殿下年紀畢竟還小,我、我去陪著他,好麽?”

趙世禛當然明白自己這個弟弟的脾氣,那孩子雖然看著天真可愛,實則心性堅定,絕不是那種哭哭啼啼要人陪的。

他立刻知道了趙元斐的用意。

趙元斐人小鬼大,比同年年紀的孩子聰明早熟的多,之前在宮內也並不像是他自己所說需要安兒陪著睡,從來都是一個人而已。

他想的只怕多著呢,因知道以前在濟州城裏,趙世禛從來是同闌珊一屋子睡的,所以他才故意的在闌珊跟前示弱,逼著闌珊答應陪著他。

畢竟只要跟他一起,自然就不用跟趙世禛睡在一塊兒,對這小家夥而言自然是一件好事。

但此刻看著闌珊著急的樣子,趙世禛並不說破,便把闌珊輕輕抱住:“你真的要去嗎?”

“當然,我答應過的……”還拉了鉤呢!

“你去可以,我方才所說的呢?”

不防外頭的人聽不到裏間動靜,怕闌珊不在,試著又出聲問道:“舒丞可在嗎?”

“稍等!”闌珊很怕那人推門而入,急忙揚聲阻止。

話音未落,是趙世禛笑道:“是啊,你再遲疑些時候他就進來了,叫一聲有什麽難的?”

闌珊很清楚若不如他所願,只怕真的難走出去。

她深深呼吸,終於鼓足勇氣喚道:“五、五……哥……”低低喚了這聲,早就臉紅過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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